近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在世界各地新發現高致病性禽流感疫情的密集報道,有的還是引起人員死亡的報道,其中最嚴重的是越南,自2003年以來已有42人因感染禽流感病毒而死亡,約佔全球死亡人數的三分之二。中國青海、內蒙古、安徽、湖南、湖北、遼寧等地也出現了疫情。與2004年年初中國首次公佈禽流感疫情時引起社會恐慌、人人不敢吃雞肉、逼得肯德基改賣豬排相比,公眾的反應相對來說變得越來越平靜。反倒是流行病學專家們更為緊張:這是不是意味著一場流感大流行已迫在眉睫?
專家們擔心的,不僅僅是禽流感的流行導致家禽大量病死或被捕殺造成的經濟損失,也不僅僅是禽流感從家禽傳染給人導致死亡的偶然事件,更擔心的是禽流感總有一天會變異成可以在人群之中傳播的人流感,人體對這種新型的流感將沒有免疫力,會在世界範圍內出現死亡慘重的流感大流行。在上個世紀,曾經爆發過三次流感大流行,都在一年內傳遍全世界,導致了大批人死亡,它們的源頭都與禽流感有關。
1997年在香港爆發的禽流感,使人們首次發現禽流感能直接傳給人。那次爆發導致18人住院、6人死亡。香港政府果斷地消滅全香港150萬隻雞,平息了第一次同時感染人類的禽流感,可能避免了一次流感大流行。之後出現禽流感疫情的各國紛紛捕殺家禽,也是出於同一個目的。但是也有「動物保護」人士指責這種做法是一種「犯罪」,質問:「我們採取這一切手段的真正原因,究竟是為了防治疾病,還是因為我們過於自信,作為萬物的主宰,擁有絕對殺戮的權利?」本來是簡單明瞭的事情,被這一問反而讓人糊塗了。就算採取捕殺手段在主觀上有什麼可惡的動機,在客觀上至少起到了控制疫情的目的,從而搶到時間弄清禽流感的傳染機制並找到防治辦法,例如研發出疫苗或特效藥。只要我們承認人的生命高於動物的生命,那麼這種做法就是無可指責的。
「動物保護」人士並且把禽流感視為動物對人類「文明」的報復,聲稱「從現有的科學研究成果看,禽流感的發生之源,是大規模的工業化動物養殖場」,呼籲人們像我們的初民那樣,充分尊重動物的權利,與動物和諧相處,讓生活回歸到禽類與人類「風雨同舟」一般地親密相處,才能避免一場人類的新災難云云。
實際上,禽流感的起源與工業化養殖毫無關係。早在1878年就已有了發生禽流感的記載,禽流感起源的時間可能遠遠早於此時。科學研究已證實,禽流感來自野鳥,遷徙的水禽是禽流感病毒的自然宿主,對禽流感的傳播起重要的作用,禽流感病毒亞型的地域分佈與特定野禽固有的遷徙路線有關。它們可長距離攜帶病毒飛行,排出含有大量病毒的糞便污染家禽的飼料、水源等,從而將病毒傳染給家禽,造成禽流感的流行。
而禽流感之所以在中國南方、東南亞各國肆虐,與這些地方盛行家禽與人類親密相處的非工業化的「亞洲養殖方式」有關。在這些地區的農村,無數的家禽被放養在田間、池塘、河流和農場,使得它們有與攜帶病毒的野鳥及其糞便親密接觸、感染禽流感病毒的機會。不僅各種家禽混合飼養,而且與豬、牛、魚混養。有的農場雞捨就設在豬圈之上,雞糞直接掉進豬槽中。這種混養方式為禽流感病毒在不同種群之間的傳播和變異創造了條件。與工業化養殖相比,散養、混養的傳統方式不便於發現疫情,也不便於發現疫情後統一捕殺。即便是亞洲地區的大型養殖場,也與發達國家的工業化養殖不同,由於飼養密度太大、衛生條件太差和缺乏疫情監測,容易造成禽流感病毒在家禽間的快速傳播。
在西方國家,人們只能從超市購買已屠宰、包裝好的家禽肉,而在亞洲國家,在農貿市場購買活禽、當街或在家宰殺仍司空見慣,使人們容易接觸到病禽而感染禽流感。家禽、家畜的糞便被當成肥料、飼料撒到田地、魚池,之後作物和魚類又被人們食用,這也是傳播禽流感的機會。因此,從野鳥、家禽、家畜到人,中國南方、東南亞各國完整地存在著禽流感的傳播鏈,而且,流感病毒能在家禽、家畜和人之間來回傳播,基因發生重組,容易產生能在人群中傳播的新型流感病毒。
所以,與「動物保護」人士所設想的相反,如果要問禽流感的爆發能給我們什麼警示的話,恰恰是要我們放棄與家禽密切相處的飼養方式和飲食習慣,過一種更為「文明」的生活。禽流感不是對人類文明的報復,而是對落後的生產、生活方式的懲罰。